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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哨ABO】【绿蓝】非典型性针锋相对

· 死对头+双向暗恋设定,一发完,重度ooc预警,烂尾小能手

· 世界观:ABO+哨兵向导,写着写着忘了是ABO的ABO

· 向哨,向哨,向哨,Alpha向导绿 x Omega哨兵蓝

· cp含永灰,含白亚麻

· 附注的细节设定来源于网络,大概率是百度百科,但我实在找不到原作者了,如果有谁知道请告诉我,拜托了!

 · 番外一《恋爱戒断反应》

   番外二《故事杜撰主义》 

   番外三《脉搏驯服指南》 

   番外四《稻草流浪之丘》 

 

1.

      哒、哒、哒、哒,指针从容不迫地划过表盘边缘的小格,在指向某个数字时也没有分毫犹豫,一视同仁地和它擦肩而过。

      “啪!”

       靠在白塔大门边的蓝眼睛哨兵用力合上怀表,恼火地把它揣进口袋里,连同指针和着机械齿轮那聒噪的声响一起。衣物精良的织料很好地阻隔了小小机械的声音,但这并没有让他的情绪好转一分,裹紧了脚踝和脚面的战地靴替代了聒噪的表盘,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地板上碾着。他足边的精神体也十足不安,白兔子的脚窝火地踢踏着,啪嗒啪嗒地昭示着主人的焦躁。

      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搭档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

      终于,在蓝眼睛第七次瞥向走廊尽头时,那里出现了一个身影。来人不紧不慢地往这头踱来,收得紧紧的黑色长靴精准地踩在地砖的花格纹路里,略长的头发被精心编好,垂在颈侧。从头到脚就如同他身侧的精神体一样——白色的猫儿姿态优雅,教人挑不出一丝错处。他脸上挂着属于向导的标准微笑,漂亮的墨绿色瞳孔浮着点金色。这双眼睛放在别人脸上多半会显得过于锐利,锋芒毕露,衬在他身上倒是有三分沉静七分温润——

      加起来十分全是骚包。小蓝面无表情地想。

      这只光芒四射的绿孔雀花了一个世纪,终于施施然抵达白塔大门,正准备挂着非常向导的微笑说些什么时,蓝哨兵抢先开口,先发制人:

      “你迟到了。”毫无感情的陈述句,为迟到嫌疑人判罪。

      向导先生耸了耸肩,接受了哨兵搭档审视的目光。

      小蓝抱着臂,瞅着他一身颇费心思的行头,指尖不悦地敲打着。

      “小绿先生,我以为,我们今天是出门执行任务。”——而不是像是要去和谁约会。

      被点名的小绿挑了挑眉,和他并肩往外走,边走边道:“不,我之所以来晚,是因为刚刚有哨兵突然‘神游’,解决花了些时间。”

      小蓝昂首阔步目视前方,听见之后略点了点头,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突然,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在意地瞟了几眼身旁的向导。

      小绿有意逗他:“这个哨兵陷得还挺深,差点没拉回来。”

      “……怎么没把您拉进去。”

      “请放心,暂时还没人能把我拉进井里。一般解决这些,也用不上什么,嗯,特殊手段。”小绿面带微笑,话里似特有所指。

      “……”哨兵的眼睛里已经隐隐看得见愤怒的火星了。

      “行了,别用你的蓝眼睛瞪着我了。看路。”意识到哨兵先生处在走火的边缘,向导终于发挥了自己的专业素养,不再刻意刺激对方。

      小蓝冷哼一声,继续目不斜视往前走,甩下一句:“快点,这次的任务需要准备很多。”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在那之前,得先去一趟……”

      “静音室?”小绿接道。

      小蓝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视线交织碰撞,几乎擦出可视的火花,空气里隐隐嗅见火药味,几秒之后,双方又若无其事地错开目光,都不再说话,并肩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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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相关设定细节:

·混沌:当向导被大量复杂的情感淹没或精神屏障被强行粉碎的时候可能发生的状况,并不像神游那么危险,只会产生昏迷或自身情感紊乱。经过训练的向导大多都能将自己从混沌状态中解脱出来。

·神游:当哨兵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五感中的其中一个上时,他们就没办法再关注周围除去目标以外的一切,并且有可能永久陷入自己的精神图景,与外界失去联系。这种时候他们无法感知危险,大量哨兵因此死亡。

·感官神游/神游症:一种出现在未结合哨兵群体中的病症。由于长期没有向导替他们疏理精神,导致他们容易陷入感知中迷失自我。发作时间不定,得了神游症又不能与向导结合的哨兵,基本上算是废了。

·井:在有些文里被称为灵魂黑洞,陷入神游的哨兵或者被情绪淹没的向导意识最终消失的地方。从肉体上来说没有死亡,但是已经几乎不可能再被唤醒。

 

 

2.

      地下的静音室里干干净净,设施齐全到常年闲置。过于严密的口令和密钥,让这里似乎除了作为一间戒备森严的休息室,也没有更多价值了。

      “嘶……麻烦您稍微忍一忍行吗?我的衬衫还是新的。”小绿揉着肩膀稍稍拉开些距离,一丝不乱的衬衫在肩头有着明晃晃一个齿痕。

      另一位的情况可不太好,整个人被桎梏在小绿和墙之间,藏青色的军装外套被人粗暴地扯到肘部,衬衫后领被拽下去一大截,露出了被死死捂住的后颈。

      “您刚才下口的时候可是半分没留情,谢谢。”小蓝费劲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回敬对面。

      他一手试图推开对面的罪魁祸首,另一手徒劳无功地捂住颈后的腺体——那上面已经被十分不客气地留了个红肿的牙印子。

      “毕竟是‘特殊手段’,嗯?”

      牙印子的主人毫无愧疚感,一把勾住脖子把人拖回怀里,叼住对方护着脖子的手,继续耀武扬威地在手腕子上标记主权。终于,大概是对怀里不老实的Omega失去了耐性,向导腾出一只手来扣住蓝头发哨兵的后脑勺,把嘴唇毫不温和地贴了上去。

      AO的发情期实在是相当令人头疼,向导和哨兵隔三岔五的结合热则更是要命。无论如何,必须有法子能缓解第二性别的一堆麻烦事。小白片和抑制剂能解燃眉之急,奈何极强的副作用和耐药性让它们充其量只能做应急之用。白塔的多数人都会选择尽快匹配到固定的搭档,以免该死的结合热和发情期影响任务的进程和实力的发挥。而搭档自然是匹配度越高越好,即使对方和自己水火不容,针锋相对——毕竟,假性结合的过程并不那么重要。

      体液接触是结合的重要途径之一,包括接吻。

      最初两人还有余裕来直视着对方的瞳孔,唇齿若即若离,互不退让。精神触角相互纠缠着,精神体的每一次接触,他们都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瞳眸晕上一层又一层的深色。在某一刻,不知是谁的精神触手攻破了防线,两个人的精神图景被连通了。

      这是向导的主场。小蓝调动了全部精神力,也不过只在结合开头时报复性地咬了一记对方不老实的舌尖,后半程他的注意力不得不集中于,如何让自己不至于腿软到丢人现眼。事实上,要不是死对头先生还有点良心地捞着他的腰,他可能已经像条脱水的鱼一样,滑倒在这该死静音室的地上了。

      “我的天哪。”一吻终了,小绿吃吃地笑着,“你真的是个哨兵吗?”

       听出了对方话里的嘲讽意味——小蓝坚持认为自己不存在过度解读,他挑衅似的眯起了眼,瞅着对方嘴角的伤口,嘲弄道:“怎么,Alpha小绿先生只有这点能耐吗?”

      “……”喘成这样还有余力来挑事,实在是难为您了。小绿决心不理会这种无聊幼稚的自尊心战争,克制地远离了眨着蓝眼睛的Omega,不回答对方的挑衅,也不去看那湿红的眼角和挂在纤细睫毛上的小水珠——他不想知道那到底是汗滴还是别的什么。

      可惜角落里两个人奶白色的精神体不这么想。经历了一场恶斗后,此刻优雅的白猫猛地扑住了长耳朵兔子,恶狠狠地叼住了它漂亮的白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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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相关设定细节:

·白噪音:因为哨兵的五感都很敏锐,所以大多数声音对他们来说和噪音无异,长期处于这种声音环境下对哨兵来说是很大的负担甚至是伤害。而白噪音有别于这类有害的声音,像是水流声、风声。在不架起屏障时对哨兵无害的声音即为白噪音。

·静音室:只有白噪音的特殊房间,通常是在一个较为封闭的房间外铺设水管。一般是用来给受伤的哨兵静养的,当然也有别的用途,像是《变色龙》中写到的部分结合/强制结合也是在类似于静音室这种充斥着白噪音的地方进行,当然,刚觉醒还没有屏障的哨兵也是居住在这种环境下的。

·精神图景:哨兵或向导的具象化的精神世界,也是他们真实的精神状态的体现。当一位哨兵进入神游或狂化状态,向导可以使用精神向导进入对方的精神图景将他带回,并重新建立起与外界的联系。

·私设:设定里他们的手腕上也有腺体,个人喜好,个人喜好。

 

 

3.

      离开静音室时二人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略高的体温和一些不易察觉的细小伤口。小绿先生方才稍稍占了些上风,因此被扔下收拾房间里各种遗留的痕迹,小蓝去归还静音室的使用权限。

      小蓝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只有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向导正在深色的办公桌后无声地翻阅着什么。书桌一角立着一只神情严肃的雪鸮,听见开门声后警觉地抬起了头,而书桌后的人纹丝不动,只淡淡地抬了抬眼。

      小绿和小蓝算是这里的常客,永乐已经习惯了二人周期性的静音室使用申请。但即使是这样,当小蓝递还静音室许可时,永乐还是在瞥见他手腕上的伤痕后沉默地凝滞了三秒。

      “过段时间,今年应该会有一次集体任务。”永乐选择转移话题,平直地移开视线,像以往一样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之前你问我的事,我整理了一些资料,并不多,毕竟从第二性别出现到今天,一共也没有过几个黑暗哨兵。”

      “没关系,麻烦了。具体细节我可以自己再想法子去查。”小蓝接过永乐递来的文件夹,打开翻看起来,“不过这和集体任务有什么关系吗?”

      “因为集体任务会涉及白塔资源的统筹和分配呀。”从里间悠悠地晃过来一名哨兵,他的精神体游隼随着话音,飞进房间无比潇洒地滑翔半周,最后理直气壮地窝在了永乐的头顶。

      永乐:“……小少爷。”

      “干嘛啦医生,我在好心帮你解释哎。”灰羽随手抓了个转椅反着坐,抱了个什么东西,懒洋洋地趴在椅背上。

      “……多谢。总之小蓝,你是首席,届时你的匹配情况至关重要。虽然我还是建议,和匹配度最高的人保持联结。黑暗哨兵的能力毕竟还是混乱且不可控的,慎重考虑。总之,我不管你最后怎么选择,尽快敲定,然后上报。”

      永乐是白塔的媒介人,负责统筹和评估塔内哨兵向导的能力,以及处理各式各样的资料。当初小绿和小蓝的匹配就是他负责的——这两个人的匹配度实在太高,因此除非有特殊情况,他都会建议二人保持联结。

      “怎么?蓝前辈想当黑暗哨兵吗?”灰羽坐在椅子上一个漂移凑了过来。他靠近了小蓝才注意到,被灰羽抱在怀里的正是方才神情肃穆的雪鸮。

      小蓝默默移开视线,也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呃,灰羽先生,刚才我还想来问你来着。当年您是为什么没有成为黑暗哨兵呢?”

      永乐头顶的游隼眯了眯眼,被问到的灰羽笑眯眯地看着他,歪了歪头问:“怎么啦?天才小先生,你也想当黑暗哨兵吗?”

      哨兵和向导的能力都取决于先天禀赋和后天训练,二者缺一不可。战力高到可怕的黑暗哨兵更是如此。毫无疑问,灰羽天资极高,并且他虽然看起来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在日常的训练和任务上从没有含糊过,曾一度被白塔寄予厚望,希望他能通过考核成为黑暗哨兵。但不知为何,几年前他突然和永乐结契,这起向哨BA结合事件还在当时折腾出了不小的风波。

      但无论如何,灰羽是现在最可靠的信息源了。此前所有的黑暗哨兵都销声匿迹,资料也几乎全部存在严重的缺失,官方的考核标准也暧昧不明,这让小蓝颇为头疼。

      “我确实想争取通过考核来着,但目前的信息实在是……所以想请教一下您,您究竟是为什么——”

      “我当然是因为找到了合适的搭档呀。”灰羽不知何时凑到了永乐旁边,下巴搁在怀里雪鸮的脑袋上悠闲地蹭了蹭。“咳,看来你还没听过我和医生的故事,那今天就让我来——”

      “不用了谢谢!”

      “小少爷。”

      “好嘛,不说就不说。”灰羽嘴上应着好,手上却报复性地拎着雪鸮的翅膀尖,往两边拉了老长一段。“总之呢,黑暗哨兵什么的,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都是我自己选的啦。”

      哦,行吧。小蓝先生翻了个白眼。匹配,搭档,情根深种,这些白塔精英总是这样,在战场上大出风头,在私人情感问题上,只因为一点点信息素就会神魂颠倒。

      这时候,永乐突然开口问道:“小蓝,你为什么那么想当黑暗哨兵呢?”

      “当然是因为黑暗哨兵不需要任何倚仗也没有限制了。”年轻的天才哨兵理所当然地答道,“战力极高,不需要向导,不需要搭档。也没有任何多余的羁绊,无论是判断力还是执行力都不会受到多余信息的干扰。对我来说,这是最理想的战斗方式了。”

      永乐和灰羽听见这个回答,若有所思地对视了一眼。最后,永乐保持着沉默,灰羽朝小蓝挥了挥手,算作是告别:“总之,有想法是好的,祝你好运啦亲爱的~”

 

      门外,小绿静静地倚着门框站了一会,转身悄声无息地回到了静音室内,合上门。他靠在门上,解开左手精致服帖的袖口,掏出一支颜色清透的药剂注射进了自己的小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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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相关设定细节:

·媒介人:多为能力出众的、结合过的向导担任,负责评估哨兵与向导的能力,并结合各方信息选择出适合对方的搭档配对牵线搭桥。

·黑暗哨兵:哨兵中最为强大的一种,出现的概率极低,有着极端的自控能力,能够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理论上不存在情绪失控的时候,不需要向导的辅助。黑暗哨兵形成的原因至今还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每一个黑暗哨兵都是那个时代的王者。

·永乐和灰羽分别是Beta向导和Alpha哨兵,是BA

 

 

4.

      小蓝其人,空有个Omega的壳子,里头满满当当地填了个哨兵的操劳命。他每天最主要的任务除了和绿向导吵架,就是准时准点出外勤,按质按量地打人和被打,尽职尽责地把自己或者别人挂着彩送进医疗部。

      因此当医疗兵看见病床边坐着的小绿时,第一反应就是转头看小蓝,愤怒地谴责。

      “小蓝先生,您这次下手可太狠了,袭击搭档我是会举报你的,知道吗?”

      小蓝在她后面帮忙提着药箱子,听了这话张了张嘴,老半天才蹦出来一句:“我不打向导很多年了。”

      “少来。”医疗兵走到床边给小绿检查伤情,一边道,“上回,你们任务目标的那个向导,拉回来就直接推手术室了,那不是你干的?”

      绿向导彬彬有礼道:“是我干的。”

      医疗兵和蔼可亲道:“谢谢,你俩可真是一点不让我操心。”

      小蓝轻轻哼了一声,瞅着小绿那半残的胳膊上触目惊心的伤。没什么大碍倒是不假,但伤筋动骨够要命也是真的。

      絮絮叨叨的医疗兵嘴上数落不停,手上动作倒也利落,把小绿那处理好的右胳膊稳稳当当吊上脖子之后,提着医疗箱就奔其他伤号去了。

      小绿这伤看着唬人,然而不管从肩膀到手腕子被固定得多结实,也没妨碍此人原地发挥。他好整以暇地半靠在床头,面带微笑,眼睛里像是盛着混金的绿墨水明灿灿,带着笑意盯着他的哨兵搭档。

      小蓝顶着他的目光心里发虚,左顾右盼也避不开他明晃晃的视线,只好在当中心一横,磨蹭了半天,好歹是脸色难看地开了口。

      “谢……谢谢了。今天……谢谢你。”

      绿向导先生闻言,得意得十分含蓄,象征性地客气了一下:“没事,小伤而已。”

      他想了想,又微笑着说:“小蓝,能给我拿个苹果吗?”

      被喊到名字的蓝哨兵咬牙切齿地捧来个苹果,自知理亏又心里窝火,僵着脸用水果刀把无辜的苹果咔嚓一刀劈开。

      绿向导笑眯眯,摊着他完好的左手等着。小蓝没好气地把半个苹果往他手上一搁,拿起剩下一半泄愤似的啃得飞快。

      可悲呀,早知道这人会冷不丁半道上跑来给自己挡刀,这伤还不如自己受着呢。

      “别这么激动嘛。”小绿斯斯文文地咬了口苹果,道,“再怎么说,我可是很乐意为我的搭档挡刀的,不用客气。”

      小蓝可不乐意了,跳起来就冲他:“谁跟你客气了!你有病啊?专心拿你的情报行不行?用得着你来逞什么英雄!哨兵受伤用得着向导来挡吗?”

      小绿的笑容敛了敛,反驳道:“向导的职责本就是掩护哨兵冲锋陷阵,各司其职罢了。再说,谁受伤不一样?你自己不把伤当伤,那是你的事。”

      “本来就是我的事!”小蓝恼火地把果核扔进垃圾桶,“反正我有没有向导都一样!”

      “……你认真的?”

      小蓝噎了一下,心里刚翻起来的无名火瞬间被浇熄一半。

      今天出任务本来一切正常,假性结合顺利,任务开始顺利,情报搜寻顺利,连和糟糕的家伙搭档都十分顺利。谁知就在拿情报的当口,不知哪个环节触发了共鸣炸弹,小绿在小蓝周围设下的几块精神屏障瞬间瓦解,小蓝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就被小绿往边上一掀。于是折腾半天,情报到手,任务完成,伤员也多了一个。

      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为了自己受伤的,平日里再怎么不对付,现在也不能这样对他。蓝哨兵心虚地自我反省了一下,错开搭档的视线,默默给他倒了杯茶水,犹犹豫豫开了口。

      “总,总之……最近你歇着吧,这份人情我记着了,会还的。”

      说着话,这人已经往病房外窜了,跑出去半路还没忘折回来把门关上。

      小绿幽幽地望着刚被关上的房门,轻轻叹了口气,蹭了蹭藏在袖子里的腺体。

      抑制剂……好像又要失效了。

      不行,不能再拖了。

 

      轻伤不下火线的原则在医疗部压根行不通,要不是白塔实在是缺人,医疗兵压根不会放人出去工作。小绿被一群白大褂勉为其难地放出来,但说什么也不让他出任务了。能力超群的Alpha向导大人只能屈尊待在塔里,负责帮有麻烦的哨兵精神疏导。

      当然,其中一位比较特殊。

      地下的静音室紧紧锁着门,被封锁的空间里逸散着两种信息素,时不时迸裂出针锋相对的精神力火花。

      角落里的两个人如同角斗一般,谁也不肯让步。而空气里几乎令人缺氧的信香,昭示着这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抵死缠绵。

       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之后,这场双方势均力敌的游戏终于短暂地休战。原因有很多种,或许是谁叼住另一人的下唇后被反咬一口,或许是某一方手腕的腺体被报复性地揉捻,又或许,是趁对方不备,谁的精神触手将对方死死桎梏,直至二人的精神图景彻底相通,双方都能窥见另一个敞开的心房——但无论如何,火星四溅的战争终于暂停了片刻。

      “你打算当黑暗哨兵吗?”喘气的间隙,小绿突然发问。

      小蓝的头脑还不是很清醒,冷不丁被问了这么一句,茫然道:“什么?”他迟钝地眨了眨眼,终于反应过来,慢半拍地回答:“啊,是有这个打算,怎么了?”

      绿眼睛的Alpha盯着另一双尚不清明的蓝眼睛,一只手无意识地揉搓着Omega藏在蓝色头发下的透红耳根。

      “黑暗哨兵是不需要任何形式的结合的吧?”小绿状似无意地说道,“既然如此,你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年轻的哨兵还没跟上他的思路,困惑地看着自己的向导。

      “准备……准备什么?”

      “我是说,”小绿直视着小蓝的眼睛,“假性结合,终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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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相关设定细节:

·共鸣炸弹:出自《维多利亚时期哨兵和向导观察报告》一种针对哨兵向导之间的精神联系和武器。

·屏障:精神力形成的一种保护性质的隔膜,能够将哨兵的五感和向导的精神隔离出来,避免受到日常生活中庞大的信息造成的精神负荷。

 

 

5.

      “恭喜,情报完备,任务顺利。”亚麻色头发的向导检查完行动报告,满意地关上了终端。“现在,小蓝先生,请让我检视一下你的精神图景。”

      小蓝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任由向导小姐从外部观测自己精神域的状况。简单的检查进行得很快,小亚麻没一会就结束了操作,埋头记录着什么。

      “你的精神域状况意外地良好呢。”beta向导边写边和小蓝攀谈。“最近没有服用抑制剂和小白片,信息素也在稳定范围内。看来训练计划进展得相当顺利……你怎么蔫成这样?”

      是啊,为什么呢。小蓝也想问这个问题。他整个人完全提不起劲,明明任务顺利,体检顺利,一切顺利,但他就是这个糟糕至极的状态,到底为什么呢?

      “我不管你为什么毫无干劲。”旁边一直没出声的长头发姑娘突然开口,“你到底要我的向导陪你耗到什么时候?”

      “对不起白槿小姐!我保证不耽误你们晚上的约会!”蓝哨兵立马道歉,他实在不擅长和Alpha女孩子打交道,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被迫和这二位讨论这些。

      “但我这不是走投无路了吗……”

      “有话请快说。”白哨兵优雅而冷漠地坐着,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搁到桌子上,对自己的同事毫无怜悯之心。

      “……”小蓝闪了一下,避开溅出茶杯的热水。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认真地问白槿:“所以说,哨兵因为自己的向导帮别人精神疏导而不悦,这是正常现象对吧?”

      “嗯,是啊。怎么了?绿向导先生终于受不了你的欲拒还迎含羞带怯而始乱终弃了?”

      “他没——呸不是!什么东西啊!我才……他不……这和我们俩有什么关系啊!”

      白槿奇道:“怎么,你磨磨唧唧半天,不就是为了聊你们俩的关系吗?”

      小蓝张了张嘴,悲哀地发现自己完全没法反驳。

      我好像真的是来聊这个的。

      “啊行吧……”蓝眼睛哨兵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总之就……他……他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伤才能好,任务也不和我出了。”他险些说出二人长期假性结合的事,堪堪住了口,憋了半天,又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现在他,他还跑去帮别的哨兵精神疏导!”

      小亚麻是个认真负责的好听众,此刻适时发问道:“可是小绿他是向导,不能参加外勤任务就留在塔里负责哨兵的疏导工作,这不是很正常的流程吗?”

      小蓝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小亚麻就再插了一刀:“为什么你跟被分手了似的?”

      同为哨兵的白槿其实对小蓝颇为感同身受,但她此时并不介意对自己的同事落井下石:“你不是要当黑暗哨兵吗?还那么关心人家和不和你搭档干什么?”

      “我......”

      小亚麻又困惑地补上最后一刀:“难道说,你们俩搭档关系解除,不是你提的吗?”

      这天彻底聊死了。

 

 

      “你提的?”永乐翻找文件的手一顿,一边发问,一边又状若无事地继续动作。旁边的灰羽没正形地躺在靠椅上,正兴致勃勃地围观两只精神体斗殴,闻言被这边的对话吸引了一点注意力,支起了一点身子。

      小绿倚在书架上翻着一沓资料,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随口应道:“嗯,是我提的。”

      永乐沉默了一会,决定对他人的私事不予置评,只是说:“我还以为小蓝那么执著于黑暗哨兵,会是他主动解除联结。”

      小绿头也没抬:“没解除联结。”

      一瞬间,书桌边打着架的雪鸮和游隼静止了。永乐以为自己听错了,和他神情肃穆的精神体一起转过头看着小绿。

      绿向导继续从容地翻着手里的资料,贴心地重复道:“我和小蓝,没有解除联结。”

      游隼嘴里叼着的巧克力奶盒子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小绿觉得自己此时需要解释一下,轻咳了一声,道:“准确地说,我跟他提出了终止搭档关系,他同意了。我提出保持精神域联结,他也同意了。”

      灰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哦,那太好了,是喜事啊。”

      永乐觉得自己似乎从小绿脸上读出了一丝愉悦。

      不解除联结,那你们终止搭档合作有什么意义呢?

      真的不是很懂你们AO。

      “总之,绿向导大人,您来这该不会就是为了聊这些的吧?”灰羽笑眯眯地坐好,“我可是听够了。”

      “啊,当然不是。”小绿啪地把手里的资料合上,朝他挥了挥,“来查些东西。正好,我也有事来问你们。”

 

 

6.

      白塔的休息室里塞满了医疗兵和向导,刚觉醒的新人手忙脚乱地打下手,更多的人则不停地跑进跑出,为即将到来的集体任务做着后方准备。走廊里的哨兵和向导全副武装,都和自己的搭档凑在一起,做着最后的联结确认。连卫生间里都挤满了急吼吼临时嗑小白片和打抑制剂的倒霉孩子。

      小绿对自己不被准许参与行动一事十分不满,他不认为一条胳膊能影响他专业能力的发挥。奈何医疗兵对他出示的一堆证明完全不认账,铁了心要把他押进休息室里静养。

      “小绿先生,我们十分理解您对为荣耀而战、为大义献身的渴望,也十分敬佩您的专业素养和敬业精神。但您给我们出示再多精神域图表和训练数据也没用,没有官方批示我们不可能让您以身涉险,出了问题没人担得起。”

      “可是我的……呃,我的搭档都参与了行动,您要知道……”

      “白塔会为他分配合适的临时向导,请务必放心。”医疗兵有些头疼,这位彬彬有礼的英俊向导已经杵在这儿几十分钟了,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让我和我的搭档一起出任务。

      “您的搭档不会有什么事的,真的。您想想,要是受伤的是您的搭档,您会让他参与任务吗?”

      小绿原本笃定这医疗兵不知道他目前有没有搭档、搭档是谁,正准备面不改色一通散扯,结果被这人冷不丁这一问堵了回来。说得在理,要是受伤的是小蓝,他非得把那家伙锁进静音室,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参与什么行动。

      绿向导先生勉强接受了现实,可算是离开了医疗兵的办公区,对自己这遭天谴的伤无比郁结。但这并不妨碍他吊着自己光荣负伤的胳膊招摇过市,打算在行动开始前去慰问一下他那爱受刺激的前任搭档。

      可惜他这孔雀开屏酝酿得太久,小绿刚踏进走廊,集合号就响了,满走廊的人顷刻间只剩下零星的几个,哪里还有蓝头发哨兵的影子。

      优雅理智的Alpha才不会轻易泄气,绿向导的职业微笑稳稳地挂在脸上。无情的哨兵,无情的Omega,等你回来我们慢慢清算,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休息室很高,窗子也很大,可以看见远处被地平线掐断的漂亮天空。天色明明暗暗,天幕下的白塔像是一根突兀的指针,从天空的一面转向另一面,帮着塔里望眼欲穿的人计算着时间。

       零零星星地,开始有参与任务的人被送了回来。有的是陷入神游的痛苦哨兵。有的是深度混沌的向导,还有被强行诱发情汛的A和O,更多的,还是伤情或重或轻的伤员。医疗兵忙得脚不沾地,小绿一边帮忙进行精神疏导和打下手,一边快速确认每一个伤员的脸。

       总觉得不太对……受伤人数也太多了。小绿觉得脑内猛地疼了一下,却很快又像是无事发生一般,他捏了捏眉心,不知是不是频繁使用精神力的缘故,他有些焦躁不安。但总归还是有好事的,小绿没在挤满过道和休息室的人群里看见熟悉的蓝眼睛,略略松了口气。好在那家伙没有不省人事地被送回来。

       可是直到前线的通讯员传回来任务完成的消息,直到大批的行动人员开始一批一批返回白塔,他等着要算账的人,还是连影子都没有。

       连休息室都渐渐安静了下来,伤员在靠墙的椅子和临时的成排病床上沉沉睡去,除了偶尔有医疗兵和向导悄声进出,没有一丝动静。小绿压根算不上个病号,休息室自然也不会有多余的床位留给他,他倒也乐得自在,搬了个椅子坐在巨大的窗前,盯着外面夜色里的地平线和道路,看着星星点点的暖黄色车灯远远近近地移动。但和他紧紧联结着的,属于另一个人的精神域里,精神感应强度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他的搭档还是没有回到白塔。

 

       忽然,在一片寂静中,小绿听见门外骤然传来隐隐的喧哗声,似乎是有人在争执,但隔着门,模模糊糊听不大清。他起身走到门口,无声地把门推开一条窄缝,沿着漏进来的光看向外面。

      “你们是疯了吗?这么危险的任务,居然给他配了个连战斗经验都没有的新人?”

       愤怒的源头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女哨兵,白色的头发愤怒地张扬着,旁边有个亚麻色马尾的向导,正在和几个通讯员紧张地校对着什么。

       小绿倒是认得那个被白头发哨兵逼问的人,是塔内高层的助理。这可怜孩子实在是个两头不讨好的传话筒,眼下快被女Alpha给吓坏了。

       “我、我们真没想到会这样啊。”小助理快哭出来了,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按理、按理说,这两个人的战力总和是不会发生意外的!这一点也和媒介人确认过了……”

       “抱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向导面沉似水,从走廊另一头朝这边走来,抬起手,让空中的雪鸮落在他的手臂上。

       “——我的原话是,小蓝独自参与行动没有任何问题。”媒介人的目光透过镜片射向高层助理。“而不是让你们随便给他塞拖油瓶,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闻言,门内的绿眼睛里瞳孔骤缩。

       “上面说……说会尽快安排人员进行搜查的!请各位稍安勿躁……”

       “少糊弄人!这么久你们查到什么了?小蓝信号最后出现的地方除了血什么都没——”

       “小蓝怎么了?”

       几个人的声音顷刻间被掐断,齐齐转头看向出现在休息室门口的向导。

       小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重复了一遍:“小蓝他怎么了?”

       白槿张着嘴哑火了,压根没想到这位先生会半夜不睡觉出现在这里。她方才说到一半的话全忘了,本能地看向小亚麻,指望自己的向导能说些什么。

       小亚麻僵在原地,直愣愣地握着一沓通讯记录,最后手一伸全给递到小绿手里,接着立马猛退几步站到白槿身后。

       生气的Alpha对一名Beta来说太可怕了。不,或许是现在的小绿实在是太吓人了。

       高层助理最害怕见到的人出现了,本来这次意外他该瞒着不让绿向导知道的,谁知这几个人跑来堵他,全被抓了个现行。小绿翻着那沓皱巴巴的通讯记录,脸色从没什么表情变得越来越难看。如果这人是个哨兵,助理简直怀疑自己会被当场撕碎。

       唯一能派上点用处的永乐一直沉默着,等小绿看向自己时适时地开口:“准备装备,走。”

       小绿收拾准备从来没有这么快过。永乐带着他去白塔大门,结合着通讯记录的内容大致解释了事情的原委。

       原本的一切都很正常,任务进程按计划进行得相当顺利,即使偶尔有少数几个哨兵向导受伤被送回,也没人在意。

       变故发生在任务开始后几个小时,大量的伤员被从前线送回,数量多到反常。其中就包括了小蓝这次的临时搭档。

       这个搭档是个第一次上战场的Omega向导,小孩子人不坏,但大概也帮不上什么忙。他被送回来的时候脖子被子弹划了一个大口子,脖子上装着信号发射器和屏蔽器的颈带整个烧得模样都看不出来,在血里泡着。他手上有另一个黑色的颈带匆忙地绕了几道——那是小蓝的。

       “通讯记录里最后的讯息,是小蓝匆忙传呼和发射求援信号的记录。但后援赶到坐标所在地的时候,只找到了那个孩子和满地的血。”永乐选择尽可能不刺激到小绿的叙述方式解释着。

       “这次行动之所以出了意外,是因为对面投放了大量的向导素和提纯信息素——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明白,不能更明白了。这就是那么多哨兵狂化神游的原因,受到向导素和信息素的刺激,他们多半会感知过载,开始疯狂攻击自己身边的向导搭档,另一些哨兵可能会试图强行封住五感以免自己狂化,却会陷入深度精神神游中无法醒来。而受提纯信息素攻击的Alpha和Omega可能不至于那么糟,但一个个移动的情汛患者,也会成为战场上的活靶子。

       和小蓝搭档的那孩子是个Omega向导,他的屏蔽器被彻底摧毁,信号发射器也报废了,整个人暴露在战场上。他的死法有很多种:被循着信息素找来的Alpha撕碎,伤口恶化血液流干,亦或被身边狂化的哨兵搭档殃及……

       所以小蓝把自己的颈带给了他,帮他叫了救援,让自己成了取代他的活靶子来引开敌人,同时受着向导素的摧残,濒临狂化,或是坠向精神神游的深井里。

       但他一定还活着。小绿确信这一点,因为他和小蓝之间的精神联结还没有断,而凭借这一点,自己大概也是唯一能找到他的人了。

       永乐带着他快步通过空荡荡的白塔大门,送他前往行动的目标区域。

       小绿最后看了一眼白塔,门边没有不耐烦的蓝眼睛哨兵和恼火的小精神体。

       没想到他和小蓝不再是搭档了,这次还是要让那人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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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相关设定细节:

·狂化:哨兵暴怒或战斗时进入的一种极端状态,五感达到最强水准,完全失去理智的控制。这样的哨兵是攻击力最强也最危险的,往往发生在他们的向导受伤或被杀害的时候。

 

 

7.

       没能回去的人不止小蓝一个,一批又一批搜救人员全副武装,分头向着战场的各个方向散去。

       到处散布着的信香和向导素熏得小绿头昏脑涨,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要命的气味减淡了不少。他努力从乱七八糟的气味里辨别小蓝的信息素,但显然不大成功——附着在无机质上的信息素存留不了多久,也只有短暂结合过的哨兵向导才能借助精神联结感知到对方的踪迹。信息素这条线索基本可以放弃了,地形上遍布的水流可以轻易地切割和裹挟走那些本就不明显的气息。小绿着实庆幸自己当初得寸进尺地用精神联结拴住了小蓝,现下他才得以攀缘着细若游丝的精神联结向纵深前进。

       他的这位搭档很聪明,在被崩溃的精神域疯狂反噬的状态下还能保持一丝清明,知道利用错落复杂的地形和湍急迂回的水流来阻截自己的信息素。这种方法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足以让大部分循迹而来的敌人无功而返。

       但也只是大部分。

       小绿在看见溪水边满地的血迹时几乎以为自己犯了晕血,但他迅速反应过来,这血的气息并不属于小蓝。并且他没走几步,就看见了血迹的主人——一个不知名的士兵,躺在水边的草丛里,已经死去多时。

       一击毙命,是他无比熟悉的漂亮手法。小绿不做丝毫停顿,继续向前。

       追随着断断续续的精神引线,小绿沿着水流寻找着目标的踪迹。沿途时不时出现方才那样的血迹,但可以看出来,随着他向前寻觅,这些血迹的制造者也逐渐力不从心。到最后,小绿甚至还发现了一两个奄奄一息的活口。

       他们身上有小蓝的气息,很微弱,但确实是小蓝的信息素。小绿近乎失态地逼问这两个士兵,他们被这个恐怖的Alpha向导吓坏了,磕磕巴巴地什么也没说清。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小蓝还活着——这个蓝头发的Omega在被这二人袭击之后疯狂反扑,在几乎杀了他们之后迅速逃走了。

       小绿在这里发了信号定位,让白塔来抓人,顺便接应他。现在他必须尽快找到他的哨兵,精神感应越来越强了,小绿直觉他离小蓝并不远,他的精神触手死死攀附着那明明灭灭的联结,生怕这仅有的一点线索会猝然断裂。

 

       河溪的源头终于从错综复杂的地形夹缝里露出了一角——这并不是什么河溪,而是从一座被破坏的巨大蓄水塔里溢流出的水。这样被破坏的设施在交战区随处可见,但至少有可以阻隔气味的流水,安全隐蔽,建筑构造也和静音室相似,对困兽一般的哨兵来说确实是绝佳的藏身地。

       小绿站在破损的水塔洞口,灌进灌出的风冷飕飕,只有潮湿的水汽和野地里的植物在太阳下被晒干的味道,但他总觉得自己能从中捕捉到一星半点小蓝的气息。

       “小蓝?”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但空旷幽深的塔内部,除了这句呼喊声层层叠叠地向里盘旋回响之外,似乎还混着一些不寻常的微弱杂音。

       擅于精神感知的向导皱了皱眉,循声向洞内迈了一步,而下一秒,他立刻触电般地弹开,纤细的精神电流正擦着他的脸侧噼啪闪过。这电流的主人没给入侵者留什么喘息的余地,精神电流的尾巴刚消失在空气里,小绿面前就凭空出现了几块巨大而尖锐的精神屏障,瞬间重重落下直刺入混凝土地面,险些削掉他半个身子。险险避开几轮连续不断的精神攻击,小绿脑内一阵突突的疼——该死的,他要不是这认得这电流是小蓝的,真怀疑是哪个向导在隔空挑衅。

       小绿费了好些功夫才穿过一道又一道狠厉的精神屏障,他着实佩服自己这位搭档,这个哨兵连向导的技能也能用得淋漓纯熟。但显然,蓝哨兵的精神状态糟透了,整个空间里充斥着强行催动精神力而发出的滋滋杂音,空气里还窜动着失控的精神电流。小绿很快看见了这些乱象的源头,那是在洞穴深处,属于小蓝的,极度戒备又狰狞的精神体。

       从精神体的状态可以窥见主人的情况。原本银白色的兔子现在几乎看不出原貌,它像是一团被电流和火星纠结在一起的狂乱精神线,轮廓模糊又骇人。崩溃的兔子无差别地让精神力外溅。白猫轻轻跃过去,努力避开不分敌我的电流,却也只能在它几米开外焦虑地踱步,没法再接近半分。

       “小蓝?小蓝你听得见吗?”

       黑暗中没有人回应他,但小绿也不需要回应了。随着他缓缓地向前移动,他可以听见,夹杂在噼啪的电流声中,有从不远处的角落里传来的,破碎又凌乱的喘息和啜泣声。小绿有心想点灯,又怕惊扰到对方,没敢打开照明。但从水塔裂开的顶部泄下的几丝光线,已经足以让他勉强看清角落里的景象了。

       小绿不是没见过狂化的哨兵是怎样的,作为向导,他完美地处理过无数的哨兵神游亦或狂化事件。可此时此刻,面对自己曾经的搭档,他却只能僵硬地停在几步之外,什么动作也不敢做。

       小蓝看起来还保有一丝意识,但眼下这实在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他死死握着一把被深深浅浅的血迹浸透的短刀,身上像被黑红的血和泥灰泡了一遭,模样分外狼狈又骇人。或许是作为哨兵的条件反射,或许是身为Omega的自卫本能,小蓝像野兽一样从喉咙里低低地呼哧着,被血染了几轮的蓝眼睛锁在入侵者身上,把手里豁口的刀警示性地向上举了举。

       直觉小蓝现在的精神状况很不对,小绿试图靠近一点,窥探一下他的精神域,但刚迈了半步,立马又被从天而降的精神屏障逼退。即使再怎么冷静地压抑心绪,小绿的火气也上来了。首席向导的精神攻击顷刻间穿透哨兵布下的层层屏障,把它们尽数化作金色的粉末,泯灭在空气中。

       下一秒,小绿才意识到为什么这个哨兵要拼命设立无数凶险的盾甲。最后一道精神屏障破碎的同时,铺天盖地的信息素从破碎的屏障里奔涌而出,瞬间包裹住怔愣在原地的Alpha。

       要命。该死的小蓝,你能不能别给我,也别给自己找这么多麻烦?

       如果现在是在白塔的静音室,是在一次稀松平常的训练途中,是在他们的宿舍在无人的休息室,那小蓝马上就会被他彻底标记,一辈子也洗不掉。

       可现在不是。蓝眼睛的哨兵混乱又恐惧,奄奄一息地嘶吼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在黑暗和铁锈味中死掉。

       小绿深吸一口气,咬牙迈过最后的几步。他的搭档像困兽一样紧紧贴在墙壁上,胡乱挥舞着手里的短刀,惊恐地呜咽着,试图吓退这个不断靠近的Alpha。小绿完全没有避开的意思,利落地制住小蓝的双手,任凭刀刃停在自己颈项旁边,然后,他把额头贴了过去。

       哨兵和向导的精神结合其实并不需要直接接触,小蓝以前也提过,但小绿就是喜欢这样。他们的每一次精神疏导都是如此,紧贴着额头,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仿佛自己和对方是不可取代的亲密无间。

       接触的那一刹那,哨兵崩溃的精神图景震得小绿整个脑袋里都嗡嗡作响,潮水一样的阵痛险些让他也陷入混沌跟着掉进井里。堪堪稳住,小绿试着在精神域和现实里唤起小蓝的意识,但受着情汛和神游狂化双重折磨的可怜人哪里听得进去,依旧无力地挣扎着,试图挣脱开小绿锁着他的手。

       刀刃抵在小绿的侧颈上,小绿直视着那双无法聚焦的蓝眼睛,咬咬牙。

       “得罪了。”

       话音结束的同时,他偏过头,一口咬在小蓝手腕的腺体上。

       那一刻,整个空间里的声音和色彩都像是凝固了一般,接着,用事后小蓝的话说,就像是万花筒里层层叠叠的棱镜尽数碎裂,纷乱混沌的幻象随之泯灭。循着精神引线,困在崩坏图景里的人得以窥见返程的道路。

       小绿一刻不敢放松,紧张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蓝色眸子。他看见那双眼睛里,瞳孔骤然放大,又缩成细小的一点,最终慢慢回到正常状态。眼睛的主人有些迟钝又茫然地缓缓眨了几下眼,手上一松,破损不堪的短刀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小绿长舒一口气,稍微放松了些坐到地上。不远处狰狞的精神体终于能看出几分原先的模样,白猫快步上前,谨慎地贴过去,努力地安抚着可怜的兔子。

       对面蓝眼睛的青年依旧抱紧双臂,惊惧地瑟缩着。小绿小心翼翼地伸过手去,试着扳过那双蜷缩在胸前伤痕累累的手,却只攥了满把虚弱又挣扎的脉搏。

       小绿尽量柔和地握着他的手,试探着靠过去,再次把额头和小蓝相抵。

       这一次的精神疏导要顺利得多,哨兵的情绪迅速镇定下来。空气里窜动的电流早已消失,精神体彻底安静了,虚弱地被白猫拢着缩成一团。

 

       小蓝清醒过来的时候,小绿正盘腿坐在他身前,怀里揣着个医疗包,托着他的手给他上绷带。绿向导看起来没比他好多少,狼狈地沾满了脏兮兮的血和污渍,胳膊没再吊着了,但还绑着绷带。见他醒了,小绿抬眼看了看,又低下头去继续包扎,一边开口道。

       “外面下雨了,救援还得过一会才到,现在这里休息一会吧。刚才给你喝了点营养剂,你一会能喝再喝点。”

       小绿说完,迟疑了一下,又道:“我刚才……用假性结合稳定了一下情况,小白片和抑制剂暂时还没敢给你用,要是你……”

       “我成不了黑暗哨兵。”

       向导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小蓝自顾自地继续说:“我没办法……我,我控制不了。一旦封住五感我就会失控,你看见了,我的精神图景一团糟。我,我真的不行,我没想动手,我真的,我真的……”

       小绿一开始没明白他在乱七八糟说些什么,看见这人糊着血污的脸上眼泪吧嗒吧嗒就下来了,好一阵无言。

       “这……怎么了这是?“

       “我……我真的没……没想……”这位小祖宗眼泪一流,把脸花得不成样子。大概是还没缓过来,说话也颠三倒四的。

       “我不行……我真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控制不了……”

       看自己的死对头哭实在是一种令人相当尴尬又奇异的体验,任绿向导平日里再怎样周旋从容,现下也只能干坐在原地,默默等小蓝哭完。

       小蓝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大对,好歹是收了收,有些不大自在地缩着。他的手还被小绿托着,上完了一只手的绷带,正在上另一只。

       良久,对面传来一声叹息,绿向导漂亮的眼睛无奈地瞅着他,见他平复了些,开口道:“我说你,好歹也是看过那么多文献资料的人啊。”

       “什么黑暗哨兵,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啊。”

       小蓝的眼睛微微睁大。

       “怎么说呢……与其说黑暗哨兵是所有哨兵的目标,倒不如说,这是白塔对所有人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些残缺不全的资料,踪迹全无的历代黑暗哨兵,这些,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去资料室查的时候就觉得不大对劲,几乎所有的记录里,都只有黑暗哨兵最辉煌的一次战斗——他们最初觉醒的那一次。剩下的部分——基本是我的猜测,也有从永乐和灰羽那里问来的情报,但有一点应该是不会错的。”

       “黑暗哨兵的能力和哨兵的狂化状态相当接近,而所有的黑暗哨兵都没有活过觉醒之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绿吸了口气,缓缓吐出,说:“如果你真的成了黑暗哨兵,我现在就没法看见你了,知道吗?”

       小蓝愣愣地看着他。

       真奇怪啊,明明自己应该很沮丧,明明都丢脸丢到家了,为什么感觉好像不太对呢?

       他的愣神终止于绿向导伸过来的手。这只手轻轻放在他头顶摩挲了几下,又稍稍向下擦过他的耳廓,在耳根揉了几下。最后,这只手的指尖搭在他后颈上,却没有触碰腺体,只是微微使了些力道。小蓝被轻轻地往前带了带,第三次和他的向导额头相贴。他的向导隔着两人乱七八糟的额发蹭了蹭,缓缓的用精神触手环住他。

       恍惚间,在流淌着水声的偌大空间里,在一个相通的精神图景里,回响着两个胸腔中同步搏击的共鸣。

 

       外面的雨小了点,小蓝的伤口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小绿大致收拾了一下,背起小蓝,把外套罩在两个人身上,慢慢向救援的接应点走去。

       小蓝伏在小绿背上,困倦地贴着他的颈侧——那里还有被短刀划破的伤口,晕着浅浅的血和雨水,但是热热的,很暖和。

       小绿生怕他又睡过去,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时不时侧过头抵住他的脑袋提醒他打起精神,说不上是警示的意味更多,还是安抚的意味更多。

       “我说你啊,黑暗哨兵到底有什么好……”

       “没有感情波动的人是不可能正常活着的,就算是再怎么强又怎样啊?”

       说着话,小绿眨眨眼,甩了甩额发和睫毛上的雨水,他半长的头发乱七八糟地垂在脸侧,雨水直往下淌,小蓝挣扎着伸手帮他拢了拢。

       小绿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背上的人托得更稳了些。他默默地往前走了一会儿,正当小蓝以为他终于没话说了的时候,小绿又低低地开口。

       “再说,你……你已经很强了,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证明什么。”

       小蓝伏在他背上,好久没有反应,小绿以为他睡着了,偏头蹭了蹭他湿哒哒的发顶:“小蓝?别睡,再撑一会……”

       “你好烦。”蓝头发的哨兵哑哑地笑了,“吵死了,谁睡得着啊。”

       他嘴上这么说着,一边悄悄地将搭档的脖子抱得更紧了些。

       雨点细细地浇在他们身上,如同静音室里的白噪音,将两个人密密地包裹起来,让人沉溺又安心。

       真是俗套。小绿想。像是老电影里让人犯困的戏码,与世隔绝的大雨,天地间只剩下两个人的煽情故事。

       但就是觉得,也挺好的。

 

8.

       整个白塔里,论凄惨谁也比不过医疗部。一群人大半夜刚堪堪睡下,立马被掀起来陪着一群伤号折腾,连班都没得换。

       了不起啊,觉醒天赋的人了不起啊,你们这群人仗着有伴儿,一个两个就可着劲地折腾吧。医疗兵瞅着从战场上刨回来的一车又一车半死不活的人,只觉得脑袋大了一圈。这群人还不消停,非和旁人杵一块,有哨兵陪着向导的,有向导搀着哨兵的,有哨兵扶着哨兵的,有一个向导靠另一个身上的,活蹦乱跳的也非跟着受伤的耗着,一群祖宗尽会添乱。

       哦,还有一伤倒一对,双双进病房的。

       小绿先生终于再次被送进了休息室,并且托伤势的福拥有了一个床位,先前蹲办公室的那医疗兵忙得两眼发黑,一抬眼瞅见他差点气得厥过去。小蓝先生连床位都省了,直接一亮灯被安排进手术室。这会儿可算是没人不让他睡了,一针下去,推出来的时候还睡得人事不省。

       该死的集体任务,杀千刀的集体任务啊。折腾了好些天的白塔,总算是能喘口气了。

       乌泱泱的云彩,和大雨一起散去了。

 

       “嘛,你那位向导先生说得没错啦。我当时也就是意识到了这点才放弃当什么黑暗哨兵的。”灰羽毫不客气地从床边的果篮里顺走一个苹果,咔嚓咬了一口。

       病床上靠着的小蓝十分之复杂地看着他,说:“那我当时问起,你也没告诉我啊?”

       “我当时跟你说你能会相信我吗?你可对黑暗哨兵抱那么大的幻想,不自己经历一下你是不会信它是假的啦。”

       “你明明只是单纯想坑我来着……啊多谢了,永乐先生。”

       永乐似乎每次都是和各式各样资料文件一起出现。他今天也依然带了个文件夹,走到病床边递给小蓝。在小蓝翻阅的时候,他解释道:“这些资料比较全,是历代首席哨兵的工作档案。之前小绿也去我那里查过这些,我索性都整理出来了。”

       小蓝眨眨眼,低头翻着一页一页的纸没说话。

       有的线索乍看不起眼,放在一起就可以很轻易地连成一条线。

       为什么每一个首席哨兵都曾经在任务中“意外”与向导分开,又为什么都会在之后被外因诱发深度神游,为什么侥幸活下来的人全都选择放弃黑暗哨兵,而黑暗哨兵的资料会如此残缺不全?

       因为只有失败品才能活着,半成品会当场灰飞烟灭,成功品根本不存在。

       被摆了一道,蠢透了。

        永乐看小蓝一直没声,想了想,道:“他们想要的黑暗哨兵是根本不存在的,一个没有理智和情感的工具人,就算能活下来,也没比死了好多少。”

       灰羽是唯一兴致勃勃的那个,他心情颇好地说:“哎呀,幸亏当年我提早发现了他们这些小动作,立马掀桌子跟医生绑定结合,那群人脸都气歪了。”

       小蓝对这些似乎并不怎么关注,他继续翻他的资料,一边说:“你们说,当时小绿在任务里受伤,导致这次不能参加集体行动……”他话音一顿,抬起头认真地问道,“这些,真的是意外吗?”

 

       “这么说,共鸣炸弹的事已经查清楚啦?”白槿接过小绿手里的录音笔和小小的笔记本,随手翻了翻,“看来如你所料,不是意外。”

       “嗯。当时他们的本意应该是想要暂时切断我和小蓝的精神联结,再瓦解我的精神屏障,让我出点意外。不过可惜,我精神屏障的保护对象是小蓝,瓦不瓦解对我都没什么影响。”绿向导心情颇好地喝了口水,他的伤倒是好得快,脖子和胳膊上还缠着纱布,人倒已经可以在办公室里活蹦乱跳地干正事了。

       帮忙整理通讯记录的小亚麻默默抬头,说:“但最后结果也没差啦,毕竟您又上赶着帮小蓝挡刀来着……”

       “咳。”小绿装作没听见,喝了口水继续说,“总之后面的事就拜托了,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找我。”

       三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白槿点点头,和小亚麻起身,把录音笔和一堆笔记塞进包里。“放心,这些一定足够了。”白头发的女哨兵微微一笑。“有的人,该从塔顶上滚下来了。”

       “白塔,也该变天了。”

 

       转身准备出门前,她余光扫了一眼小绿的办公桌,颇有深意地笑道:“绿向导,这短刀不错嘛。”

       小绿垂了垂眼,瞥见了桌角的短刀,这刀破旧到连说饱经风霜都像是抬举,但它显然被用心养护过,残破的豁口也生出了几分枯败的精美。并且主人不肯让它离开视线,执拗地把它圈在自己手边。

       女Alpha哼笑了一声:“我真怀疑你哪天会筑起巢来。”

       向导不理会她的揶揄,指尖轻轻在豁了口的刀刃上摩挲了几下,抬眼道:“我们的事,不劳您费心。”

       Alpha之间的聊天总是不那么令人愉快,白槿耸了耸肩,走出了房间。

 

       白塔在屹立了百十年之后,终于迎来了最为彻底的一次换血。对黑暗哨兵的幻想,对觉醒者恣意支配的幻想,在延续了不知多少代之后终于被彻底打破。媒介人和白塔精英从各方面施压,终于逼得塔顶高层让步换班。

       这场由内而外的变革可谓声势浩大,连天天躺在病房里的小蓝都能听见风声——想不听见都难,毕竟几位当事人天天来汇报最新消息。从带着雪鸮的媒介人,到受迫害的前首席哨兵,从冷硬的女Alpha同事,到努力安抚其他人的亚麻色头发向导,一群人,天天轮着番来看望他,有时是来拜托他弄一些数据和资料,更多的时候还是来跟他说最近事情的进展。可这些人里面唯独没有他的搭档,他的向导。

       从那天被救回来起,他一次都没见小绿来过。

 

       白塔无论白天如何天翻地覆,夜里总是安静的。过了零点之后,医疗部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值夜班的医疗兵屋子里还亮着灯。

       小绿像往常一样,费了好些功夫,百般求得医疗兵通融,才得以踏进病房。他刚拧开门把,就听见里面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一推门,正和里面忙着溜窗撬锁的小贼打了个照面。

       小绿:“……你别撬了,那窗子撬不开。”

       蹲在窗边的小蓝瞥了他一眼,转过头去继续撬他的窗子。

       小绿好心提醒:“真撬不开,这病房的窗子我试过,断胳膊那会儿我天天撬。”

       小蓝举着小发卡凝固了一会儿,这才悻悻地扔了手里就地取材的工具,一声不吭坐回床沿上。小绿走过去,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到床头,也在床沿坐下,有些好笑地问他:“你大半夜的上哪去啊?有门不走非要走窗子?”

       被问到的人抱着胳膊斜着眼睛看他,小声说:“走门总被抓。那守夜的最近天天夜里醒着……”

       “……”小绿摸了摸鼻子,他当然知道医疗兵为什么夜里醒着,眼下只好心虚地转移话题:“那你要去哪?我一会打掩护带你出去。”

       蓝头发的小伤号不作声,好半天才嘟囔了一句:“不出去了。”

       “为什么?”绿向导下意识地问。问完,就见他的哨兵张了张嘴,一脸欲言又止地转头看了他一眼,最终又把嘴闭上,转过头不睬他。

       愣了几秒,小绿才意识到了什么,难得迟疑地问:“你是要去找我?”

       小蓝眨了眨眼,继续把头往另一个方向转,尴尬得耳尖通红。

       得到了默认的小绿先生心情极好,高兴得不动声色,开始把带来的东西拿出来摆着。小蓝把头转回来了,瞅着他拿了一堆五花八门的玩意往床头摆,终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我就说这些不像小亚麻和永乐他们带的,原来是你啊。”

       正摆着东西的手僵了一下,小蓝继续说:“白天来不行吗,你做什么非要等晚上?”

      “非要解除搭档也好,跑去救我也好,遮遮掩掩地来这里也好,小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病房内陷入了沉默。

       奇怪,太奇怪了。这是什么相处方式啊?

       不肯见面,不肯联络,却还能对对方的动作了如指掌,里应外合地端掉塔顶乌烟瘴气的高层。整个白塔都找不出第二个如此诡异的默契搭档了。而他们搭档关系解除的事似乎被所有人选择性遗忘了,包括坐在病床边的当事人——这二位眼下甚至还保持着十分礼貌的30公分距离。

       小绿是个优秀的向导,从来最擅长主导别人的情绪。他有一百种一千种方法来读对方的想法,但独独对上他长期以来的搭档,对上这要命的蓝眼睛,他唯一的对策只剩下笨拙地贴上额头,试探着叩响精神域的门。

       但现在这个法子显然行不通,毕竟当下更需要精神疏导的人是他自己。

     和小蓝不同,绿向导把自己的壳子伪装得精细漂亮,谁见了都要夸赞一句这是个天生的好向导。只有他自己能知道,他的壳子里装了多少属于Alpha的天性和冲动,全部被牢牢锁好。但很多次了,就像猫会本能地想去扑蝴蝶,像鸟雀会偷来蓝宝石藏进巢穴——他每每叩响那扇精神图景的门时,都会渴望着把大门彻底洞开,用精神锁链铐起他的哨兵、他的Omega。

       他想把蓝眼睛的兔子紧紧圈在自己的领地中。

       这种冲动与日俱增,让他不得不藏在门后注射抑制药剂,让他逼着自己远离那近在咫尺的蓝色浆果。他成了一个拿着刀的向导,他斩断、再斩断自己的视线、唇齿和奢望。

       蓝色的蝴蝶是不该被圈在猫的窝中的。

       这是个机会,小绿想。他可以把这些都说出来,这样他就不必强迫自己做什么了,惊恐的兔子会自己远离他。

       绿眼睛的向导,绿眼睛的Alpha,他开了口。缓缓卸下伪装的Alpha不再拥有向导的伶牙俐齿,只好颠三倒四地道歉,解释,再沉默。这让对面的Omega哨兵摸不着头脑,只好手足无措地认真听,听那些假性结合的借口,听那些无关紧要的越界,听那些求而不得的标记和联结。

       然后,小蓝在低头时看见了向导腰间挂着的短刀。

       多熟悉的破烂刀刃啊,熟悉的凌乱豁口,毫无疑问了,这刀来自哪里。薄薄的刀刃上似乎还能反射出那天大雨里的山洞,闪烁着精神图景连通时的光和影。他拔出了这把刀,对面人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

       真烦啊,小蓝想。磨磨蹭蹭,吞吞吐吐,一点不像和自己针锋相对的那个家伙。

       死对头,笑死人了。

       他手指尖一转,刀柄在绿头发青年的心口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然后任由破刀横在两人之间,他骤然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小绿难得迟钝了一次,好一会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虽然生硬又紧张得微微颤抖,但千真万确的——这是一个吻。

       和过去那些角落里隐秘的吻不同,这个吻短暂而平和,没有针锋相对的角力,没有互不相让的怒火,却足以让两个人的精神图景刹那间交织。

       就如同他梦里无数次出现的可笑桥段一样。

       这个第一次主动靠近他的人,眯着蓝眼睛,手里还拿着把短刀,质问着他:“你是不是想标记我?”

       笨拙的Alpha还没回过神,下意识地回道:“不,你不必……”

       小蓝似乎忍耐到了极点,大声打断道:“我就是想被你标记不行吗!”

       “……”

       小绿猝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这句话大概耗尽了蓝哨兵所有的勇气和羞耻心,他吼完,看都不敢看小绿一眼,转头就往门外跑,而小绿甚至没来得及叫住他——

       他就被医疗兵抓住,毫不客气地关回了病房。

 

       小蓝尴尬地站在门口,完全不想往病床那里靠。过了好半天,他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小蓝抬起头,只见床边的人起了身。小绿站在窗户旁边注视着他,背对外面的夜色和月光。

       这人似乎也有些赧然,踌躇着开了口:“你那把刀,能给我吗?”

       小蓝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破刀,小声地嘟囔了什么,但也足够让小绿听清了。

        “爱要你就要呗。”

       反正你早就自己偷偷拿走了。

 

 

9.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白槿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巴掌,“您二位可算是消停了,我看着都累。谈恋爱就好好谈,不要相互折磨了谢谢。”

       小亚麻啃着小蓝床头的水果,突然咂摸出一丝不对劲来。

       “等一下!”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刚好上的AO,嘴张了半天,好歹是问了出来,“你们以前一直没在一起吗?”

       小蓝和小绿闻言,难得同步地露出了相当之精彩的表情。旁边的灰羽笑眯眯地喝着他的奶饮料,看热闹不嫌事大:“向导小姐,你是今天第七个问这个问题的人了。”

       “有你什么事啊!出去!我要静养!我要休息了!”

       暴怒的蓝哨兵把一帮子看热闹的闲人驱逐出去,几个人还在幼稚要死地起着哄。门“嘭”地一声可算关上了,屋里只留下一个光明正大探病的绿向导。


       小绿看着涨红着脸怒气冲冲往回走的搭档,失笑道:“我看你恢复得倒差不多了。”

       小蓝哼了一声,回道:“那当然了,很快我就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了。”

       “拭目以待。”绿哨兵合上书,冲小蓝挑挑眉。

       小蓝也勾起嘴角笑了,两人伸出拳头,在空中碰了一下。

       “搭档愉快,请多指教。”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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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写完了!!!累死我了!!!战线拉得太长了!

我看这是非典型性死对头才对!

不要问我精神体后来去哪了,我写着写着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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